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有怨过吗? (第2/2页)
这一趟车钱,抵得上好几天的辛苦。
两位仆人扶着烂醉如泥的栾永芳走了进来,身上的酒气刺得门房忍不住往旁边一闪。
“这是喝了多少酒?”
管事挥挥手,“扶到前院西偏院侧屋里去,去后院禀告太太一声。”
栾永芳刚被扶到侧屋的榻上躺下,栾凤儿带着两个婢女就匆匆走了过来。
守在院中的管事上前见礼:“冯七见过太太。”
“七管事,我弟弟他?”
“太太,公子没事,多喝了几杯而已。小的已经叫厨房熬醒酒汤,喂半碗下去,睡一宿又生龙活虎了。”
栾凤儿低眉垂头:“多亏了七管事。”
“太太客气了。小的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栾凤儿走进偏屋,看到仰天八叉地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被褥的弟弟,既心痛又生气。
“太太,醒酒汤来了。”
“放在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偏屋里只剩下姐弟两人,栾凤儿在床榻边上坐下,先把栾永芳上半身抬起来,背后垫上枕头被褥。
再端起冒着热气的碗,用调羹给栾永芳喂醒酒汤。
喂了两口,栾永芳唔的一声醒了,然后干呕着想吐,栾凤儿连忙拿过旁边的铜盆,扶着栾永芳趴在床沿上,拍着他的后背,任他干呕了几口。
一股醉酒呕吐物的恶臭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栾凤儿用毛巾给弟弟擦拭了嘴边的污物,正准备继续喂醒酒汤时,栾永芳一把抓住栾凤儿的手。
“姐姐,我们不过这样的日子了,好吗?”
栾凤儿吓了一跳,责备道:“你怎么了?喝醉了胡言乱语吗?”
“姐姐,你知道我这些年心里有多苦吗?”栾永芳不管不顾地说起来,“他们说爹爹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可是管我们什么事?
那时我才五岁,你才七八岁,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根本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自己跟着家人被流放到岭南,吃了十几年苦,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
好容易有人找到我,说姐姐你还在,要接我来团圆,结果是这样的结果。我宁可还在岭南继续吃苦呜呜,姐姐,这样的日子我们不过了,好不好?”
栾凤儿也有些生气,汤碗往桌子上一放,“不过,我看你过得很滋润。凭着冯府公子的身份,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你过得乐不思蜀!突然发什么昏,说什么胡话?”
栾永芳看着栾凤儿,头左摇右晃,红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不让眼泪水流出来。
“姐姐,我没有发昏,是我今天终于知道了真相,这世上没人看得起我们,连凤梧先生都看不起我们。”
说罢,他趴在床榻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栾凤儿摸了摸他的发髻,幽幽地说道:“我们能苟且偷生,已经万幸,还要奢求什么?姐姐只希望你好好读书,能够安家立业,让栾家不至绝嗣,就别无他求了。
别人看不看得起,有那么重要吗?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自己都看轻了,还指望别人看得起吗?”
栾永芳趴在床上,呜呜地说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栾凤儿还要说话,婢女在门口说道:“太太,老爷回府了。”
栾凤儿脸色微微一变,看了一眼还趴在床沿边上的栾永芳,站起身,对一位婢女说道:“你留下来照顾公子。”
“是。”
栾永芳挣扎着抬起头,看着栾凤儿的背影喊道:“姐姐!”
栾凤儿脚步一滞,还是走出了屋门。
婢女上前,端起醒酒汤,柔声道:“公子,奴婢喂你喝汤。”
“滚!我不要你们可怜!滚!”栾永芳右手胡乱一挥,婢女手里的碗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摔成了数片,汤水流了一地。
栾永芳把被褥拉上来,蒙着头。
婢女蹲下来,默默地收拾起碎片残汁。
冯保身穿斗牛服,头戴钢叉帽,迈着小四方步往里走。冯七在身后紧跟着,嘴里轻声说着话。
走到中院门口,栾凤儿行了一个万福,“妾身迎老爷回府。”
“太太出来了。现在天色越来越冷,太太不必出来,在后院候着就好。”
栾凤儿没有出声,侧身站到一边,恭顺地低眉垂头。
冯保看了她一眼,目光闪烁,继续往前走。冯七在右边,栾凤儿在左边,落后一点,再后面是婢女和小内侍。
“冯七,你去找游七把话递过去,一定要把通政司的要害说清楚,务必叫游七一字不漏地传过去。”
冯保侧头,在冯七耳边轻语了两句。
“是干爹,儿子马上就去办。”
冯七把冯保送到后院门口就停步,朝里面做了个长揖,转身离开。
栾凤儿跟着冯保进了后院正院花厅里,里面暖烘烘的,如同春天。
冯保转到左边的偏厅,往屏风处一站,平展开双手。
栾凤儿和两位婢女连忙上前去,把他去掉钢叉帽,褪下斗牛服。
“老爷,换一身舒服点的衣衫?”
冯保微闭着眼睛,还在想着事情。
皇上同意了咱家的通政司改制草案,那通政司就是要害之处,主官通政使就非常关键。人选自己提就不合适了,让张叔大去提。
主动提也不好,皇上太精明了,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猫腻。
不过张叔大可以先酝酿好合适的人选,等皇上咨询时,抢在别人反应前提出来,占了先机就一切好说。
听到栾凤儿问话,鼻子只是轻轻一哼。
栾凤儿帮冯保的发髻稍微整理了一下,插了一根碧玉簪,与婢女一起给他换上丝绵半身衫和裤子。
在外面单薄,但是在暖和的室内却是非常舒适。
忙完这些,栾凤儿从站在门口的婢女手里,接过一盆热水,放到躺椅前。
“老爷泡个脚,去去乏。”
冯保在躺椅上坐下,栾凤儿在他右手边蹲下来,捧起他的左脚,去掉袜布,放在膝盖上,用右手试了试盆里的水温,正合适。
小心地把冯保的左脚放到热水里,又捧起右脚。
坐在椅子上的冯保,看着栾凤儿曼妙的后背,雪白的后颈,目光迷离了几秒钟,突然开口问道。
“凤儿啊,你心里有没有怨过?”
栾凤儿身子一僵,正在给冯保洗脚的手也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