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第1/2页)
在小男孩哭着说出“余婆婆”这个名称时,谭云龙耳朵就立刻竖了起来。
他清晨刚跟自己儿子提到这“余婆婆”,上午他儿子就打电话过来说找到了失踪者唐秋英的尸体。
同时还叫自己顺带把关于“余婆婆”的卷宗带来,说是他刚去同楼层寝室串门,听到一个睡懒觉的同班同学梦话里喊“余婆婆”。
所以他怀疑自己这个同学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去福建的,这个同学叫林书友。
谭云龙肯定不信这种鬼话,但他知道自己儿子敢在自己面前如此自信地胡扯,那肯定是在狐假虎威。
既然是小远要这卷宗,那自己肯定给。
这不果然,线索对接上了。
对此,谭云龙已经有些习惯了。
不过,在听到这个叫勇勇的小男孩激动之下把自称改成“贝贝”后,谭云龙心里也是舒了口气。
以当下条件,不仅搜寻被拐儿童很难,为被解救的拐卖儿童寻找生亲也很不容易。
人贩子往往喜欢拐年纪很小的孩子,然后马上坐长途汽车或火车进行转移。
经验老到人贩子集团往往不是以市、省作为活动范围,而是以“东南西北”作为拐卖和售卖区域。
小孩子年纪小,记不住事,很快就会忘记自己过去;父母那边对小孩子的容貌、习惯等特征的记录,可能半年一年的就失去时效。
更可恨的是,有些人贩子就算被抓到后,还会故意隐瞒犯罪事实。
谭云龙以前也没少见过那种拿着孩子婴儿时期的照片和玩具苦苦追找孩子好多年的憔悴父母。
他也是为人父的,能体会到那种心酸悲痛。
要是这勇勇,哦不,要是贝贝能再回忆起一些细节,能定位到哪个省或哪个市,那对于找寻到其生亲都是一种巨大的帮助。
谭云龙不停地通过后视镜看向少年,他希望少年能有方法。
“谭叔,贝贝饿了,前面停一下买些零食吧。”
“小远,要买多久。”
“等我喊你上车。”
谭云龙将车在前面路口处靠边停下,下车后,有一起回来的警车和摩托经过,谭云龙对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先走,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小卖部。
同事们就先回局里了。
谭云龙离警车远了些,站在电线杆下抽出一根烟点上,虽然目光四处张望,但注意力一直没离开警车范围。
他作为嫌疑犯抓捕者,车上还有被拐卖的儿童,按理应该尽早回局里走程序,不能耽搁太多时间,但他下车时也没对李追远进行催促,甚至都没提醒一下抓紧时间。
因为他知道警局里环境嘈杂,很难给小远安排与贝贝单独不被打扰的空间。
挺好的,看来小远是有办法的。
谭云龙咬着烟,又往警车里看去,透过车窗,他看见坐在后车座的李追远拿着一张符贴在了贝贝脑门上。
嘴里的烟头抖了抖,烟灰落到身上。
谭云龙赶紧拍了拍,然后挪开了视线。
警车内,被贴了清心符的贝贝停止了哭泣。
清心符本就是给活人贴的,作用是驱除其身上的邪祟影响,哪怕身上没邪祟,贴了它也能起到一个静心安神的效果。
贝贝果然不哭了,他擦了擦眼泪,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哥哥。
李追远将笔放在他面前,示意他盯着自己手中的笔看,然后一步一步引导贝贝进入自己的催眠节奏。
李追远没系统学过心理方面的知识,也没学过催眠,但他被研究过心理方面的问题,也被很多次地催眠过。
虽然没能医好自己的病,但也确实做到了“久病成医”。
贝贝眼皮逐渐闭合,进入了由李追远主导的“你问我答”环节。
李追远没先去问关于“余婆婆”的事,因为这段记忆会对小男孩产生强烈刺激导致催眠失效,所以李追远先问的是小男孩记忆深处关于“年轻爸爸妈妈”的生活。
小男孩的各方面还未成熟,包括语言和概念,你得把自己的既定思维和认知给打乱,去接受他所提供的“描述”,然后再对这些描述进行整合与翻译。
好在,这些对于李追远而言并不难,并不是因为他年纪也还小,而是因为他看的那些风水书,往往比孩童的世界描述更抽象晦涩无数倍。
谭云龙的烟没了,他走进小卖部买了些饮料零食和两包烟,一大一小俩孩子在警车里头待着,他还真不担心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等买好东西出来时,他看见贝贝坐在车里痛哭流涕,李追远对上他的视线后,对其招了招手。
谭云龙打开车门回到车上,一边将零食饮料递到后面一边问道:
“怎么样,小远?”
李追远把手中的纸展现给他,上面记载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描述,以及一些音标。
凭直觉,谭云龙判断应该是贝贝对自己真正家乡的记忆残留。
“小远,这个你能……”
“谭叔,我整理好了给你。”
“好,辛苦你了,小远。那些音标,是方言词么?”
“嗯,但我不知道是哪里的。”
“没事,这个是能问到的。
呵呵,要是这方言是咱江苏的或者是咱南通的,那就更好确定位置了。
很多地方半个省甚至整个省都是一种方言,就算有点细节区别但也大差不差的,咱南通一个市就有四五种方言,而且互相听不懂。”
“嗯,我去参加市奥数竞赛时,各校陪考老师在一起聊天时,用的是普通话。”
不是老师们讲文明树新风,纯粹是用各自方言聊天,就是鸡同鸭讲。
李追远把一罐饮料打开,递给贝贝。
贝贝一边抽泣着一边捧着饮料,喝了两口后,又哭又笑。
李追远不禁感慨:小孩子,还是很好哄的。
相似的神情动作,他小时候也会做,而且更注重细节与节奏。
换做其他父母会觉得再正常可爱不过,只有李兰会不停地拉自己去精神病医院。
谭云龙认真开车。
李追远默默地把纸翻页,背面写的是贝贝关于余婆婆的记忆。
“天上有人在飞,好多人在飞。”
“火人,火人,火人。”
“消失了,没了。”
“七个小矮人。”
“橡皮泥。”
这些描述,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了。
李追远知道,不能以太过复杂缜密的解谜方式去解析,而是应该找一种感觉。
可这感觉,却不是太好找。
先放放吧,李追远把纸重新翻到另一面,先把贝贝关于老家的记忆做一下整理。
整理好后,李追远将信息誊写到另一张纸上,递给了正在开车的谭云龙。
“这么快?”
“嗯。”
谭云龙扫过上头的信息:“嘶……像是山西哪个地方来着?我不确定,等到局里让他们去验证一下。”
车驶入局里,有警员过来询问:“谭哥,你怎么才回来,那边都在等你呢。”
“路上补了个胎。”
谭云龙领着李追远和贝贝下车。
贝贝被女警察接了过去,他一边跟着女警察走一边拿着饮料不停回头看哥哥,可那位哥哥却转过身,看都不看他。
“小远,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事情处理好后,再和你一起回学校找彬彬吃夜宵,我会抓紧时间的。”
“好的,谭叔。”
谭云龙不放心,对前方一个年轻警员招手道:“小周,这是我侄子,你照看一下。”
“好的,谭哥。”小周走到李追远面前,“来,小弟弟,跟我去休息室。”
李追远跟着去了。
他原本以为休息室会是一个比较安静的场所,正好可以让自己好好想想。
谁知推开门被带进来后,才发现这里有十几个孩子,几个小的坐在地上玩玩具,也有几个和李追远年龄相仿的还有几个比他大的,则都各自找着桌子椅子在写着作业。
所以,这里是警局里等爸爸妈妈下班回家的临时托儿所?
自己,居然被安排到了这里。
此时,写作业的和玩玩具的大孩子小孩子,全都抬头好奇地看着这个新面孔。
“小弟弟,来,我给你拿吃的。”
“不用了,周警官,我不饿。”
“那你上几年级啊,我给你拿些书看看?”
李追远笑笑,没做回答。
办公桌一侧有空位,里头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女生,李追远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周警官,我没事了,您去忙吧。”
“哦,好,恬恬,你照顾一下新来的弟弟。”
“嗯。”
女生很敷衍地应了一下,然后用拿笔的手收拢了一下耳边头发,继续埋头写作业。
虽说这里孩子多,但普遍都很安静,连那几个玩玩具的小孩也都在静悄悄地玩自己的,互相间说话也很小声。
李追远干脆在这里,继续研究起“贝贝密码”。
过了一会儿,旁边叫恬恬的女生,侧过头,看向身边的男孩,这一看,就忍不住继续看下去。
无论男女,对漂亮的事物都会有种本能的好感。
一如当初李追远第一次见到阿璃时,其实,他现在也算是其他人眼里的“阿璃”。
毕竟他身上的衣服是柳玉梅亲自定制的,发型也是由刘姨裁剪的。
正当她准备开口问这少年是谁家的时,却看见少年侧过头,看向那边地上正在玩玩具的几个小孩。
紧接着,少年又闭上眼,然后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快速书写。
天上有人在飞——绑着绳索或踩着架子,在顶上转圈。
火人——喷火。
消失了,没了——魔术、大变活人。
七个小矮人——患有侏儒症的演员。
橡皮泥——软骨功表演?
这是……杂技团!
也就是说,贝贝是在陪家里人看杂技时,被拐的。
而且,贝贝的记忆里反复高频出现这样的描述,意味着他不止看过一次这样的表演,他应该在杂技团里待过一段时间。
因此,有理由怀疑,余婆婆,就藏身于某个杂技团里。
杂技团的特征就是各地巡回演出,一个地方表演个一两场,要是观众不多收益不高,马上就换下一个地方。
余婆婆以这个身份作为掩护,行拐卖儿童之举,很方便。
贝贝记忆里被余婆婆打骂和恐吓过,而且认出了余婆婆的标准模样,这就意味着两种可能:
一是杂技团里供奉的余婆婆是其本体,小孩子本就容易看见一些特殊的东西,他受到了余婆婆的影响。
二是杂技团里有一个人是余婆婆的供奉者,其在供奉的同时,还在模仿着她……
不,考虑到这是江水推送向自己的,那就必然存在余婆婆本体的影响。
那第二种可能就得改成,那个供奉者,可能不是模仿,而是被其附身亦或者同化。
可是,现在问题来了,全国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个杂技团在到处跑,怎么能确定哪个是余婆婆待的那个?
这时,门被推开,谭云龙走了进来,看了看这里这么多孩子,脸上有些错愕。
怎么把小远安排进孩子窝了?
在他看来,自家儿子彬彬待这里比小远更不显违和。
李追远离开座位,走向谭云龙,二人一起离开这里,沿着走廊行进。
“小远,我不知道小周会把你安排在这里。”
“没事的谭叔,在这里帮我想通了一些事情。”
他也是靠孩子的视角,才找到了那种感觉,对应上了杂技团。
二人来到走廊尽头的室外,偶尔有人路过,看见这一大一少时,绝对想不到他们居然是在谈论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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